姐姐

独孤小花 · 发表于 05-8-24 16:49:00

经常在梦中遇见姐姐，穿着红棉袄，朝着我笑，当我伸手想碰她时，她却又慢慢消失了，天边一片红，仿佛新娘的红嫁衣。

　　大人都说，女孩子属羊，命苦。农村有句俗语叫：“女属羊，守空房。”虽然这仅仅只是一句俗话，却应验在姐姐身上。有时，我就不得不相信一些古老的预言，这些神秘的话总有一天会应在人们身上。

　　姐姐是一个苦命的人。

　　姐姐是大伯的女儿，据母亲讲，姐姐小时候很聪明，成绩总是班里的第一名，每当大伯提起女儿，总是一脸的骄傲。

　　然而就在姐姐十岁的时候，却生了一场大病，也就是这一场病，彻底改变了姐姐的一生。大伯一开始以为只是一般的小病，农村的孩子谁没个三灾四难的，又有几个去过医院，直到几天后姐姐昏迷不醒，家人才着急地把她送进医院，大夫惋惜地摇摇头：太晚了。姐姐得了脑膜炎。

　　病愈后，姐姐脑子明显地显出了迟钝，仿佛生了锈，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原来很简单的题也变成了难题，那双曾经一度让我羡慕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仿佛透过纱后的一潭秋水。于是，姐姐只好勉强读完小学便退学了。

　　其实我知道姐姐还是很想上学的，每当我背着书包在上学的路上碰到割草的姐姐时，姐姐都会放下铲子，朝我喊：“小妹，好好学习。”然后就静静地望着我离开。好几次我回头，还能看见姐姐站在那里，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竟有些凄凉。直到现在我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有时还能感觉姐姐的目光，猛然回头，清晨的阳光洒在一群大学生身上，都是活泼美丽的，姐姐就仿佛隐在他们身后。

　　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岁月在无声中流逝着，姐姐慢慢地长大了。十八岁的姐姐出落得异常美丽，特别是那双由于得病而变得有点迷茫的眼睛又给她添了一丝忧郁之美。我一直苦于无法给别人描述姐姐的美，中文系的学生竟找不出合适的词也是令人汗颜的，但所有的词却又是那么苍白无力。直到有一天看到那部有名的电影，当那个扎着两条长辫穿着红棉袄的女孩出现时，我忽然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那个女孩长得像姐姐。”我对同学说。

　　“真的？！”同学有点不相信，她有理由不信，因为在这个浮华的社会里，人们在为名为利为美丽而忙碌时，纯真的女孩子或许再也找不到了，就像那个纯真的年代和纯真的爱情。

　　在农村，十八岁已是婚嫁的年龄，但姐姐却没有人提亲，人们都忌讳姐姐曾经得过的那场病，因为近年来它似乎更严重了，特别是姐姐碰到很熟悉的人时，也要呆呆地看上几分钟，然后才欣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村里的人也似乎渐渐地把她忘了，大家各忙各的，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弱智的女孩呢？只是有人结婚时，才会想起她，姐姐的手很巧。造化似乎总爱捉弄人，它总是给你一方面天赋却又在另一方面剥夺去，十年后当我为自己的容颜怨恨上天不公时，男友这么对我说。我就忽然想起姐姐，想起那个脑子有点迟钝却有一手好活计的姐姐，她绣的鸳鸯戏水、百鸟朝凤仿佛活的一般，这孩子是织女下凡呢，村里人都这么说。于是，只要村里有喜事，便少不了请姐姐帮忙。我还记得当姐姐给人绣花时，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不懂忧郁是什么意思，但当老师第一次说出这个词，我便想起了姐姐微皱的眉头和含着些哀怨的眼神。许多年以后我才真正地理解了姐姐，理解了姐姐“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辛酸，理解了十八岁的姐姐渴望爱与被爱的心情。现在想想，姐姐其实一点也不傻，至少她有一颗渴望爱的心。

　　不久，姐姐也要嫁人了，对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瘸子，终于有人不嫌弃姐姐了，可是我却替姐姐抱屈，那是个货郎，干干瘪瘪的，一双豆粒般的眼睛，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姐姐嫁给他会幸福吗？我一次次缠着母亲问。

　　“怎么会幸福？可谁让你姐姐有病呢？这孩子命太苦。”大人们感叹，感叹却只能是感叹，事情当然不能因为一句感叹而峰回路转，姐姐终归是要嫁人的。

　　可是，几天后，姐姐却失踪了。村里喧闹了好几天后才平静下来。

　　两个月后，姐姐又回来了。当然是让大伯和村里人找回来的。姐姐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屋里一群来看望的人，其实他们是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在这个时候显出非同寻常的热情。于是村里的水沟旁、槐树下又着实热闹了一番，大街小巷都在讲着姐姐的故事。人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唾沫乱溅，一个美丽的甚至有点凄凉的故事被他们添油加醋便有些不堪，中国人的猎奇心理在这个古老的村子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姐姐虽说脑子不好，心却不傻。她知道父母要把她嫁给那个货郎，可是她不喜欢。于是趁家人不注意，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被人称为弱智的姐姐毅然离开家，我一直不明白一向沉默的姐姐为何有如此大的勇气。

　　姐姐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而且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仿佛前方没有尽头，鸿蒙大苍，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容身的地方，终于有一天姐姐晕倒在一个小镇上，说来也巧，她正好被一个老大娘看到，上天总是和姐姐开玩笑，它给姐姐一份爱与缘分，然而最后夺去的也是它。老人有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便欣喜地把姐姐带回家。

　　人世间的事情总有些奇怪，特别是缘分这个东西更是让人说不明白。有缘千里来相会。缘真是可望而不可求，就在姐姐逃婚的路上，缘分找上了她，老人的儿子，那个瘦高的高中毕业生，从第一眼看见姐姐，就在心里刻下了姐姐的容颜。两个年轻人倾心相恋，日子过得似乎很平静，如果不是村里人去镇上办事看见了她，姐姐或许有一个很圆满幸福的人生，然而世上又有多少完美的事呢？短暂的人生，我们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一些收获。

　　大伯是个很重脸面的人，在他看来，姐姐的行为就是私奔。第二天，大伯就带了族里的几个小伙子把姐姐抢了回来。听说那天大伯和村里人闯到那家时，姐姐正和那个男孩子在菜地里除草。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象当时的情形，阳光下，两个年轻人在菜地里拔草，一棵又一棵，永远也拔不完，仿佛日子一天又一天，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来，或许没有大伯的到来，日子就会一直这样下去。看到大伯，姐姐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害怕地直往男孩子身后躲。然而最后她还是跟着大伯回来了。或许姐姐认为大伯会同意两人的婚事。然而事情往往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何况是有点病的姐姐。

　　回来后的姐姐更加沉默寡言，身子也一天天瘦了下来，然而她却不笑也不哭，只是一天到晚默默干活，仿佛灵魂已经飞出她的身体，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拿出一块手帕，呆呆地看着，那是一块很平常的白手帕，角上绣着几朵蓝色的小花，看着看着，她就会忽然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那一次看到姐姐耸动的肩膀，站在窗外的我也忍不住哭起来，虽然小小的我不明白姐姐为了什么，只知道大伯夺去了姐姐最心爱的东西。

　　没几天，姐姐又走了，却再也没有走出这个村子。第二天，人们就在村东头的池塘里发现了她。兜里还揣着一块手帕，大人们都说那是那个男孩子在她被领走的时候塞给她的。那块手帕被水浸着，蓝色的小花越发越鲜亮，仿佛凝着一世的情缘，我似乎看见了姐姐心中的伤，被一块手帕遮着，很重，在水中藏着。十年后的一天，我和男友走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块手帕，便毫不迟疑地让男友买下。男友很奇怪，却没有说什么，他的口袋里一直装着许多餐巾纸，包装美丽，质地细腻，而我一直不喜欢，执拗地喜欢手帕，虽然已不再时兴。

　　关于姐姐的死，村里人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有人说她是自杀，也有人说她是天上的仙女，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只有我知道，姐姐是去找那个男孩子的，是为了一份幸福、一份爱情去的，或许那个池塘也知道，虽然几天后，它又恢复了平静，缓缓地，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又像是讲述着什么。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我的童年的花便永远地凋谢了。

　　故事讲给朋友听，却没有人相信，这么浪漫？他们会说。浪漫，其实我一直不觉得浪漫过，浮现在我面前的总是姐姐哀怨的双眼和美丽的容颜。或许他们不懂，他们会说谁会这么傻，为了那么一点爱把命丢了。我惟有默然，在这个社会上，爱情可能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吧！

　　“你信吗”我问男友。

　　他没有说话，眼里却有泪光闪烁，我终于见到了他的眼泪，终于有一个男孩子真正的哭了，没有其他的理由，只为青春，只为美丽，只为爱。看着他，我不由得想起千年前的阮籍为一个不相识的美丽女子的哭泣，同样的哭泣，只是相差了千年。

　　他的口袋里开始装手帕了……

bohr · 发表于 05-8-24 21:46:00

恩,是有點感人,尤其最後那點

独孤小花 · 发表于 06-2-20 23:06:00

[em01][em01][em01]

心儿了了 · 发表于 06-2-20 23: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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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膜炎在有一段时期确实挺恐怖的</P>
<

>我都差点被医生误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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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了~~</P>

独孤小花 · 发表于 06-2-20 23:35:00

<DIV class=quote><B>以下是引用<I>心儿了了</I>在2006-2-20 23:13:00的发言：</B><BR>
<

>脑膜炎在有一段时期确实挺恐怖的</P>
<

>我都差点被医生误诊</P>
<

>怕了~~</P></DIV>
<

>难怪现在傻乎乎的</P>[em01]

dreamprinc · 发表于 06-2-20 23:58:00

这个应该是转贴吧？

独孤小花 · 发表于 06-2-21 19:04:00

飘过~~~

原上草 · 发表于 06-2-22 09:39:00

爱情得不到善终，才美丽么

独孤小花 · 发表于 06-2-22 18:57:00

<DIV class=quote><B>以下是引用<I>原上草</I>在2006-2-22 9:39:00的发言：</B><BR>爱情得不到善终，才美丽么</DIV>
<

>善始善终</P>[em02]

若云 · 发表于 06-2-23 13: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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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早就看過N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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